【精华】【都督推荐】【读史偶得】四年四月、北渡黄河

辽东管宁

对于大多天下群雄来说，建安四年这一年的春天想必都不是一个什么心情愉悦的春天，因为建安三年过得都不怎么愉快：

北面的袁绍派遣军队攻打窝在易京的公孙瓒“连年不下”。易京围堑十重，於堑里筑京，皆高五六丈，为楼其上；中堑为京，特高十丈，其城三重，周回六里，积谷三百万斛。公孙瓒还在里面大开屯田、力田畜谷，坐吃不山空。外面的却早在建安元年就是“军人仰食桑椹”的地步。故此袁绍不得不想和公孙瓒走到谈判桌前，写信与公孙瓒要求“释憾除嫌，敦我旧好”，对于袁绍抛出的橄榄枝，公孙瓒却不予理会，而是增修戎备。对部下关靖曰：“当今四方虎争，无有能坐吾城下相守经年者明矣。袁本初其若我何！”南面的刘表本来坐据荆州，理兵襄阳，以观时变，那知道外面变，家里也变，长沙太守张羡率长沙、零陵、桂阳三郡举起反旗，一下半壁江山全垮掉。刘表围城至今，也无奈其何，又是一个“连年不下”，和袁绍倒是同病相怜。益州的刘璋外有汉中五斗米道，内有一班想把他当傀儡的部下，内外交煎，就等火山爆发了。不过还有更倒霉的，那就是徐州的吕布、河内的张杨、淮南的袁术，前两位同乡已一起已经魂归故乡，后一个“仲家”也是离死不远了。

江东孙策建安三年的行动于史无考，故此不知道在忙什么。故此四年头上只有许都的曹操倒是心情愉悦极了。因为在建安三年十二月癸酉（二十四日），曹操杀吕布于下邳，终于如偿多年所愿，得到徐州，而一直盘踞其后院河内的大司马张杨也被部下所杀，在背芒刺终于没了。也是在这年，谒者仆射裴茂率关西诸将诛李傕，夷其三族。在长安的钟繇则移书马腾、韩遂等，为陈祸福，结果两人各遣子入侍。在三年初还是“独以兗、豫抗天下六分之五”，现在却取徐州、抚关中，安能不喜？？获得如此成就，按常理在新的一年，曹操自然该意气奋发、大干一番了。可是自二月曹操还军兖州原治所昌邑后，却怪事连连了。

当时曹操的官位是司空，行车骑将军事，爵位是武平侯，讨平吕布本该加官进爵，可是在二月曹操却不想位列三公了，要把司空让给太仆赵岐，结果献帝不允（当然其实还是他自家不干罢了）；接着到三月，又不干车骑将军了，结果这回让位成功，把车骑将军让给董承了；接着朝廷以讨伐吕布的功勋，加曹操三千户，曹操又死活不要。这年曹操行动先按《三国志》记载为：

四年春二月，公还至昌邑。张杨将杨丑杀杨，眭固又杀丑，以其众属袁绍，屯射犬。夏四月，进军临河，使史涣、曹仁渡河击之。固使杨故长史薛洪、河内太守缪尚留守，自将兵北迎绍求救，与涣、仁相遇犬城。交战，大破之，斩固。公遂济河，围射犬。洪、尚率众降，封为列侯，还军敖仓。以魏种为河内太守，属以河北事。

从《三国志》可知道，到四月突然出兵渡河，其间却一片空白。其实除张杨之死应该是建安三年十一月的事情外，《三国志，武帝纪》还遗漏上面所说的三让之事，而记载了此事的是《后汉纪》：
二月，司空曹操让位于太仆赵岐，不听。三月，卫将军董承为车骑将军。封操三千户，讨吕布之功也。固让不受。

对于四月渡河讨伐眭固的军事行动，《三国志》各书记载，跟着史涣、曹仁一起去的还有乐进、于禁、徐晃，史涣行中军校尉，从征伐，常监诸将；曹仁可称曹操军中最强之将。当时“五子”里张辽新降，张郃还在袁绍处，剩下乐进、于禁、徐晃也一齐派出了。可以说先头渡河部队是当时曹操军的最强阵容了，对付一眭固面子未必给的太大。而在眭固授首后，曹操还亲自率军渡河，目的只是残兵据守的射犬，还真是杀鸡用牛刀了。《三国志》里口口声声说眭固已经依附袁绍了，而张杨、眭固素来和袁绍作对不是一两天了，眭固又是黑山军，当时黑山还和袁绍处于交战状态，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化干戈为玉帛。同样曹操是时还没和袁绍彻底扯破脸皮，那敢公然渡过黄河去和袁绍作对。故此建安四年头上曹操的行为无论三让还是渡河都是让人不解。其实只要把目光移到北面的幽州就明白了原因。

那一年三月，由于公孙瓒拒不求和，袁绍只好来了个总动员，亲自率领全军猛攻易京。公孙瓒之然不会坐以待毙，派遣其子公孙续去张燕处求援，自己听从关靖之话固守待援，结果黑山张燕与续率兵十万，三道来救。当时订好计划是两边举火为号，内外夹击袁绍。如果此战成功，那么就可以大破袁绍，解易京之围了。其实当时对付袁绍的联盟不光是公孙瓒和张燕，还有曹操：

《后汉书，袁绍传》注引《献帝春秋》：曰：“操引军造河，托言助绍，实图袭邺，以为瓒援。会瓒破灭，绍亦觉之，以军退，屯于敖仓。”

《文选》卷四十四《为袁绍檄豫州文》：往者伐鼓北征公孙瓒，强寇桀逆，拒围一年。操因其未破，阴交书命，外助王师，内相掩袭，故引兵造河，方舟北济。会其行人发露，瓒亦枭夷，故使锋芒挫缩，厥图不果。尔乃大军过荡西山，屠各左校，皆束手奉质，争为前登，犬羊残丑，消沦山谷。于是操师震慑，晨夜逋遁，屯据敖仓，阻河为固。

一切谜底都在这一句解开了，为什么对付一眭固要史涣、曹仁、乐进、于禁、徐晃等强将齐出，为什么围一残兵据守之射犬要曹操亲自渡河。原来是“醉翁之意不在酒”，对付眭固、射犬这等阵容是嫌多，可对付袁绍、邺城，这等阵容还真恨少了。而二三月的“三让”完全是让袁绍放松警惕，建安元年，曹操控制朝廷，任命自家为大将军，袁绍位居其下为太尉，结果袁绍一发火，吓得曹操把大将军让给袁绍，自己当司空、行车骑将军。故此老曹这次假意三让，最后不加封邑、让出车骑，无疑是向袁绍表示“诚意”，使得袁绍相信曹操是真要帮助其讨伐公孙瓒，安心离开老窝邺城去攻打易京。故此《后汉纪》在三让后还有一句：

二月，司空曹操让位于太仆赵岐，不听。三月，卫将军董承为车骑将军。封操三千户，讨吕布之功也。固让不受。三月，袁绍讨公孙瓒。

当时天下大势全在易京，如果袁绍攻克易京，则全据河北，就能举师向南了。虽然曹操已经取得徐州，但其势力远远不能和袁绍冀州相抗衡，当然不希望让袁绍取得幽州后更强大。正好南面荆州刘表忙于内乱，西面关中马腾、韩遂又送人质示好，可称后顾无忧，袁绍本人又穷于攻打易京。故此正是全力对付袁绍的好时机，于是曹操就和公孙瓒、张燕“阴交书命”，企图对袁绍“内相掩袭”，乘袁绍全军远在易京、邺城空虚之机会，渡河偷袭邺城，而张燕和公孙瓒又里应外合，内外夹击袁绍在易京之师。到时候袁绍在易京就是进退两难，其亡不远了。可惜天算不如人算，公孙瓒和张燕约期举火夹击的书信被袁绍军截获，袁绍叫陈琳将信改动、如期举火，公孙瓒率军出城进了袁绍的埋伏阵，算计人的反被人算计，一战下来，大败亏输不说，连易京外城也丢了，只得退保中小城了。最后公孙瓒“自知必败，尽杀其妻子，乃自杀”。随后袁绍大军：

“过荡西山，屠各左校，皆束手奉质，争为前登，犬羊残丑，消沦山谷。于是操师震慑，晨夜逋遁，屯据敖仓，阻河为固。”（《文选》卷四十四《为袁绍檄豫州文》）

屠各为胡号，左校为黑山军一支，初平三年都曾和袁绍恶战过。但是此次却都投降袁绍，而屠各更把公孙瓒之子公孙续杀了作为投降之礼。而“张燕既为绍所败，人觽稍散”。可说黑山、幽州联军彻底冰消瓦解，而这一切就因为一封信被截获。

至此三家联盟只剩曹操没事，此刻曹操军后有黄河，前面袁绍大军已入河内境内西山，总不成这时候和袁绍来个背水一战，亦只得连忙回师渡河，退于敖仓了。此战之后，袁绍既并公孙瓚，兼四州之地，众数十馀万。曹操从此只有在官渡迎击袁绍的渡河大军了。《三国志》出于为尊者讳的原因，故此只写曹操渡河灭眭固、下射犬，回师敖仓，又把眭固算成依附袁绍了。

而此次军事行动前，曹操和公孙瓒本为袁绍、袁术两军事集团对垒时的仇敌，这一对冤家对头能挂上钩，要使得公孙瓒相信曹操不是赚他，必然有一其所信任的人为两家穿针引线，那人应是当时的左将军、豫州牧、宜城亭侯——刘备。因为刘备和公孙瓒共为卢植学生，又曾为其部下和袁绍军多次交战有功。曹操要联合公孙瓒对付袁绍，无疑要借重刘备这个独特“人才”了，《三国志》载是时曹操“表先主为左将军，礼之愈重，出则同舆，坐则同席”，拉拢人心外，目的之一无疑是借重刘备图谋袁绍。后来刘备逃离许都后把全盘计划泄露给袁绍，使得本来对曹操此行有所怀疑的袁绍彻底明白，也使得陈琳能在《为袁绍檄豫州文》写出：

往者伐鼓北征公孙瓒，强寇桀逆，拒围一年。操因其未破，阴交书命，外助王师，内相掩袭，故引兵造河，方舟北济。会其行人发露，瓒亦枭夷，故使锋芒挫缩，厥图不果。尔乃大军过荡西山，屠各左校，皆束手奉质，争为前登，犬羊残丑，消沦山谷。于是操师震慑，晨夜逋遁，屯据敖仓，阻河为固。

而曹操在看到这篇檄文后，明白泄密的是那位他礼之愈重，出则同舆，坐则同席的左将军，只能气得“咋其舌流血，以失言戒後世”：

曹操与刘备密言，备泄之於袁绍，绍知操有图己之意，操自咋其舌流血，以失言戒後世。（《艺文类聚》载《英雄记》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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参考书目：

《三国志》

《后汉书》

《艺文类聚》

《华阳国志》

话外音——《三国志》在曹操自己安全退回河南后载：以魏种为河内太守，属以河北事。　　初，公举种孝廉。兗州叛，公曰：“唯魏种且不弃孤也。”及闻种走，公怒曰：“种不南走越、北走胡，不置汝也！”既下射犬，生禽种，公曰：“唯其才也！”释其缚而用之。

现在看完全文后想想要是袁绍当时就完全明白曹操的意图，那“属以河北事”的魏种可真是蹲在火山口上了。老曹这任命可真不知安的什么心了。 :cold: